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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眼泪却一直在流,抽泣着忍不住要哭出声来的时候就紧紧咬着唇,路上有人看到这样的她,也会侧目,她却只是投入自我世界中忘我地走着,全然不理睬。人家说她的自我恢复能力特好,她自己也是这样觉得的,容意是什么?她是乌龟,有壳就缩进去;她是鸵鸟,见沙就把头埋进去。如今不就见到旧情人而且身边还站着另一个女人罢了。最坏不过是像电视剧里的烂三流情节那样,单晓婉走上前来炫耀几句,奚落几句。可是人家什么都没做,她就已经这样了。只不过见到了一面而已,什么都没发生她就已经举白旗投降了,这样的没骨气,她却无可奈何。

这是很长的一段路,过了一个又一个的街口,她只是浑浑噩噩地走着,身后的一束车灯一直打着照亮她回去的路,她浑然不觉。

最后爬楼梯走到5楼的时候,她忽然就完全没有力气地瘫坐在阶上了,楼道里的声控灯悄然熄灭,周围漆黑一片。而她只是静静地坐着,黑暗中的双手紧紧地捂着口鼻,用力地抽泣着却不敢发出声音。就像小时候村里的一大群孩子追着问她,“你为什么会没有阿爸阿妈?”“你是像孙悟空一样在山里的石头里出来的还是野狼生的?”·······她只能偷偷蹲在厨房的角落里哭,因为不能让阿爸知道,所以只能用力捂住嘴。那么的辛苦,却只能自己一个人,也只有自己一个人。

再伤心的泪,也有流尽的时候,后来她只是双手抱膝,也不动,下巴支在膝盖上轻轻地抽泣着,夜晚的楼梯,地上冰凉冰凉的,却让她混沌的脑袋渐渐清晰起来。

楼道里传来手杖拄地的声音,听得出来落地的时候已经是尽量放轻了,可毕竟是力不从心,他只能一步一步地往上挪,每一步都那么艰难,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手术后复建的日子。

灯煞地又亮了,刺眼的灯光照在她哭得通红的脸上,头偏了一偏,却只见眼前他向自己递过来的手帕,深蓝色中带着暗纹,如丝绸般反射出光泽。他伸出的右手有点抖,紧握着手杖的左手紧绷得几乎看得清手背上一条条青筋。

此刻她已经清醒多了,只是觉得不好意思,但还是接过手帕了,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的样子有多狰狞,没有抬起头来。

他站在那一动不动好久,才低声开口说:“对不起。”静静地看着一动不动的容意好一会儿才缓慢地转身,下楼。

灯瞬间地又再度熄灭,“和你没有关系。”沙哑中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楼梯中显得有些突兀,极度的不和谐。

他只是顿了顿,然后又继续自己的动作,没再说话。

“嘭”的一声关上了门,筋疲力尽,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趴在床上了。早上出去的时候忘记关上卧室里的电脑了,酷狗里面播放表的音乐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王菲空灵的声音,慵懒的腔调在小小的空间中回荡,她的脑中只是重复着那句被无数小言用烂的歌词:“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世界之大,狭路相逢,却终究是摆脱不了的宿命。

“叮咚,叮咚……”门铃一直在响,容意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疼得快要裂开了。卧室里没有拉上窗帘,阳光直愣愣地晒着床,而她只是用被子直接把头蒙上。

“叮咚,叮咚……”声音不眠不休,她使劲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脑袋才渐渐开始运作。连拖鞋都没穿,赤着脚梦游般东碰西撞才摸到了门的所在。

当铁门咔嚓一声打开的时候,古悦口呆目瞪地站在门口,连手指都没办法抽动一下,只以为自己按错门铃了。回头一看,的确是七楼a没错啊!一把推开眼睛只睁开了一条线的容意,迫不及待地奔进房子里,又热又累,都快要被折腾死了,拿着餐桌上的杯子大口大口灌水的同时还不忘问,“你这是怎么回事啊?这半生不死的样子是谁给折腾的啊?”

其实容意现在的模样的确吓人,肿得像核桃一样的眼睛,还有那可以媲美安吉利亚·茱莉亚的性感红肿厚唇,干燥的脸上残妆龟裂,活像一条活跳尸似的。

而她只是有气无力地关上门后又趴在沙发上躺着,眼睛不知道是睁着还是闭上了,只是胡乱地“嗯”了一声。

“等等,你昨天不是和小汐汐上博物馆去了吗?怎么今天会变成这个样子?不会是……”古悦脸上的笑容里全是探究。

自从古悦一次无意中在公司楼下看到倚着阿斯顿马丁车门等容意的李汐后,便总在她耳边整天瞎嚷嚷着“小汐汐”。当容意终于忍受不住她的肉麻花痴时,在洗手间大声地质问了一句:“你怎么像是没见过男人似的?”“男人我见得多了,但长得像他那样俊的男人,还真是没见过。”想起他扬眉向着她们一笑时的模样,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啊!这眼神,这魅力,电力十足啊!“他是残疾人。”容意总是好心的提醒她。其实李汐那模样哪是帅啊,长得像一女人似的,脸上一扑粉,往台上一站,那五官比多少女明星还要精致十倍,那眼神估计李玉刚都要靠边儿站去了。“残疾人我见得不少,可像他这样风流倜傥,英俊多金的吧,我倒还真没见过。”眼睛里的欣赏之意一露无遗。容意这回通常已经忽略了古某人流了满地的口水直接跑掉了。

“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她的声音撕裂而沙哑,躺在长沙发上一动不动。

古悦也懒得理她,自顾自地从纸袋中拿出一叠叠的资料,平平摊满了整个茶几。制作精美的小册子全都是最近各区新推出的楼盘。

她推了推半睁开眼的容意,“先讲讲正事。”大热的天,浑身湿透地爬上这七楼,当然不是为了来探望一下热恋中的容大小姐。“快来看看这几套房子,给我点主意啊。”她一把扯起软软地瘫在沙发上的容意。

被扯起来坐着的容意还是有气无力地靠在沙发椅背上,“你想买房?”

“嗯,最近为了这事,和陈伟吵得快要翻天了。”古悦和陈伟都不是本地人,再加上陈伟的父亲是老实巴交在小城市里的国企打了半辈子工的人,小康家庭,想要在买房上帮上忙还是难了点。

容意拿起那些楼盘宣传小册子看了几眼,大多都是中环里靠外环线上的房子,路段还不怎么好。“非要买房子不可吗?”像他们这样的工薪阶层,买房就等于背上了乌龟壳,走到哪都是沉重的枷锁。

“我也和他平心静气地说过,再过几年,等大家事业都有点基础后再考虑房子的问题也还不迟,可他哪肯听啊,老是觉得没房子就结婚会委屈了我似的。”陈伟是典型的大男人主义,在买房这样的大事上当然不可能听得进古悦的话。

她看着古悦愁眉不解的样子,坐了起来抱着腿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妈和我说,要是真想买,她倒是能帮上点忙,首期她可以先帮我们付,月供就我们夫妻两人一起背。可陈伟死活不肯,他那样一根筋的人,哪可能让岳母干这事儿。说是传出去还不让人家笑话不成。”

“你就告诉他,这钱算是跟你妈借的不就成了。”到时手头松动再还上,以陈伟明事理的性格也还是会听的。

“那也是哦。我怎么就没你脑瓜子来得聪明啊?”古悦一拍脑袋,脸上还没来得及展笑容,那边的不和谐声音已经响起了。

“还没完呢,你想想看,结婚后电费水费瓦斯费,吃的穿的用的哪些不用钱啊?就你俩那一个月税后才一万多的薪水,哪里还剩得下半点。要想存钱,那是“难于上青天”了。而且……”她顿了顿,“孩子的事你想过没有?”他们俩一向粗心,古悦已经做过两次人流了,身体哪还经得起第三次?要是有个不小心又怀上了,那更是无法想象了。

古悦听着她分析,只觉得头大如斗,像只泄气皮球似的也学容意瘫在沙发上,“你就要泼我冷水是吧?”

“不是泼你冷水,婚姻不是儿戏,你得考虑清楚。”她本来无精打采的样子倒变得严肃起来。一时冲动做的决定以后可能会让大家的矛盾不断升级,到时一发不可收拾就太晚了。

古悦拿过抱枕蒙着脸,仰天呼道:“不就结个婚而已嘛,用得着这样吗?”她不就是喜欢一个人想要和他结婚吗?到头来,却牵扯出了一大堆关于房子车子票子的东西。

“你怎么还像一刚走出校门的学生似的?”她眯着肿肿的眼睛笑,这个城市,多少人还不是围着这些东西奔波劳碌一辈子了。可转头一想,能有这样一个人陪着自己奔波劳碌,再怎么累,再怎么争吵,毕竟夜深人静的时候也还有对方可以依靠,这样的日子倒也是甜的吧。所以,像古悦这样的例子,可归做幸福的烦恼。

“不讲我的了,烦心。哎,你和李汐到底怎么了?”

“我和他根本什么事都没有,又何来的到底怎么?”她没好气地闭上了眼睛。

“那你这幅样子又是……”

“我看见杨勉了。”她没等古悦问下去,径自开口了。这样的平静,原以为还在的伤心似乎都随着昨天的泪水流走了。痕迹呢?倒还留在卧室里的枕头上。

古悦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继而又摆出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语气深长地说:“我看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当年杨勉弄得你有多惨,整个新闻学院的人都知道。这么多年了还想着和他再续前缘?你是疯了不成?”刚才替她分析得头头是道,自己的事却死心眼得要命。

“他和单晓婉一起呢。”她还敢想什么?再傻的人,撞了南墙也懂得转身回头吧。

“我真佩服你,提起她还能这么冷静!”当年容意的遭遇不知道有多少是拜那女人所赐的呢。

“那些没头没脑的话可别乱讲,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当初的痛彻心扉如今提起来也只有漠然了。时间会让人变得清醒,当苦苦追问怎么才能忘得了的时候,其实,怎么可以不忘记?

只是,有些东西,越想忘记,记忆里的疼痛却纠扯得越深,最终揭开一看,原本鲜血淋漓的伤口如今已经溃烂至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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