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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夜幕中, 她又回到大学刚到这里时,傻傻地坐在港汇的阶梯上俯览着徐家汇的路口, 第一次踏足大城市,看着下面不断地溜过杯光烛影华灯溢彩的车流, 只觉得如家门前大雨搬家的蚂蚁一般,慌忙而又暗含秩序;灯光炫目的花花世界,想着某年某月不知道拉着谁的手在一个个华丽的橱窗前徘徊,笑语满地;白天黑夜地翻山越岭,和谁一前一后地走着,走得腿酸脚麻都决不罢休……黑暗中总是断断续续闪过零星的片段,她无力挣扎, 腹痛如绞, 身体僵硬冰冷,只能嘤嘤呜呜地说了些自己也听不明白的话。迷迷糊糊中好像谁哄她喝下了什么,丝丝甜蜜从喉咙滑进心间,开始觉得暖和, 连时时揪动神经的腹痛也开始慢慢缓和……

躺在床上的容意挪动了一下身体, 周围被暖和的气息包围着,只是觉得舒服,脸不经意地摩挲过被子和枕头,滑如丝般的质感。后来也不知道是睡了多久,被子又暖,口干舌燥地醒了。她家离公司不近,平时上班要提前差不过两个小时起床, 生物钟也比常人早。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漆黑一片,傻眼了,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努力地拉回昨晚的记忆,只记得李汐半扶着疼得快脱力的她上车……然后是进电梯……

偌大房间只有昏黄的小壁灯发出唯一的光源,她赤脚踩在实木地板上,没有地毯脚心还是暖暖的,估计已经升了地暖,其实这个季节,还没必要用得上地暖吧!走近窗边,一把拉开窗帘,外面的光穿透双层玻璃射进室内,她半眯着眼好一会才能适应光差,刚才的窗帘密不透光给她造成了仍然是黑夜的错觉,看一眼落地窗外,晴朗天空下,陆家嘴长长的车流如蚂蚁般映入眼底,已经是大白天了。看着景观,只觉得位置似曾相识,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是上次她趴在李汐肩膀哭后,他回来换衣服的那间房子。

转头扫了一眼,卧室很大,偌大的空间中却只有床,连张椅子都没有,空荡荡的,又是黑白色调为主,显得冷清。洗盥间和卧室是全开放空间,仅仅用玻璃分隔开来,整个房间有三分之二的墙壁是玻璃,对着外面空荡荡的天际线,视野异常开阔。洗盥间的旁边应该是衣帽间,她的近视眼眯着眼睛隐隐约约能看到一排排整齐的衣服。

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出去,外面比卧室更暖些,为清冷的空间添了几分慵懒。客厅没有窗帘,一片亮堂堂,地上散落着些文件夹和杂志,茶几上的本本屏幕还亮着,扫了一眼都是英文,大略就是些道琼斯指数,纽约证交所综合指数,经济数据一类的东西。大沙发上堆满了凌乱的靠垫和抱枕,昨晚那件沾满她口红眼影的衬衫换下来就搭在沙发上……

阳光穿透云层,一束束打落在阳台上,他的发梢被镀上一层金黄,为什么沐浴在阳光中的人看起来会冰冷得僵硬,他没有拄手杖,双手撑着阳台的护栏扶手站得笔直,抬头望着天空。她走近,目光触及他眼神中空洞的怅惘,愣了一下,“看什么呢?”头顶上飞机划破天际的声音震动着耳膜,抬头顺着他的目光一看,飞机已然入了云层,只留下长长的尾巴。其实他又有什么好惆怅的,握住世间繁华。就只拿这个楼盘来说,帮古悦收集资料的时候,她有意无意地留意过,广告上打着“君临天下的优越感”。座落黄浦江270度转角处,在这个阳台可以把全上海最有价值最繁华的景色尽收眼底,四十四楼的高度,连天空都触手可及。

他才察觉她在身旁,断然收回目光,神情与刚才判若两人,撑着护栏的手暗暗用力,笑笑挪动了一下酸麻的左腿,“我还以为你要睡到今晚呢!”

“还要上班呢……”她忽然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是盯着自己的脚丫看。

“上班也先去照照镜子吧,这幅模样甭想从我这门出去……”他看看她的脸皱眉,一脸厌恶的表情伸长手去够不远处的双拐架在腋下,先她一步,走向客厅,仿佛她有多丢他的脸似的。

“能不能给我双拖鞋穿啊?”光着脚丫在人家家里逛荡影响总是不太好吧,虽然她在他面前早已没有形象可言了。

他的身影顿了顿,声音冷淡而虚远,“这里没有拖鞋……”说完便双拐落地径自走向卧室。她呆呆地看着他没有支架支撑虚软无力的右腿,只觉得这句话久久萦绕在心间,戳到她心底软弱地痛,他腋下的双拐,倔强的背影,让她干涩的眼睛如蒙上了一股水汽,久久不散。

“先凑合着用吧。”他递给她新的牙刷毛巾和新的t恤长裤,扶着肘杖的右手不知道还拿着一大袋什么,他好像在犹豫着有点闪烁,瞬间又恢复了也把袋子递过去给她,什么话都没说就出去了。听着拐杖落在木地板的声音,她惊觉转身的李汐脸上的红晕几乎从两颊延伸到耳根。他竟然完全失了平时镇定自若的模样,却像个孩子一样害臊着脸红。

她一手捧着手感绵软的衣服,一脸疑惑地打开他刚才递过来的袋子,愣着,各种牌子,日用的,夜用的……他家竟然有这些东西,兴许是女朋友留下的吧,看看那张大床,觉得一阵恶心从胃涌上来,心如一块沉重的石头跌落湖底,扯扯嘴角,搂着衣服走向洗盥间。

浴室竟和睡房差不多大,到处透明的玻璃和大大的镜子,让人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洗脸台上了然可见的清洁用品,剃须刀,剃须膏什么的,没有她想象中的瓶瓶罐罐,可奇怪的是这家伙的皮肤还这么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难怪刚才他会有那表情,眼影什么的都渲开来了,一整个残花败柳样儿,任是谁看见都觉得不堪。

她把水温调得很高,打落皮肤有轻微的灼热感,整个淋浴房顶便是花洒,水流从头顶倾斜而下,如同大雨包围整个身体,冲刷着,窒息般的快感。不经意碰到镶嵌在墙上的扶手,瞬间的冰凉却让她如同触电般缩回了手。虽然精巧得像是装饰一样,但依然点点曝露着主人的不便,不愿多想,只是继续任由水流把自己心里的东西都冲洗得一干二净。

客厅中的李汐看着客厅地上凌乱的东西,心里也是一阵烦乱。门外有人按门铃,打开门,看见来人时却皱了眉头,“你怎么来上海了?”

“前一阵子和别的公司合作的广告制作出了点问题,昨天才飞过来的。怎么?就这么不乐意见到我啊?”高挑的人儿穿着阿曼尼的黑色西装,笑得面带桃花的脸上是精致的妆容。

李汐没打算让她进来,随便敷衍着,“有事今晚再说……”正打算赶人关门,却不料脚踏九寸高跟的人身手更敏捷,从他身旁钻了进去,到处张望着,嘴里还念着,“你这房子还藏着宝不成,也不肯让我过来住……”

“随便让许俊恒给你找套房子先住着,反正你也住不长。”

“才不,这儿多好啊,上班又近,这几天我就先在这憋屈着吧。”她看着客厅没有,又是这般杂乱,皱眉,一阵疑惑。

“你是怎么上来这的?”

“这幢楼住得又不止你一个,凭什么我不可以上来啊?”幸好有个朋友住二十楼,不然这指纹锁的电梯还真进不来,想了想便往卧室走去,“我昨晚凌晨才弄好那个广告呢,下午还有往公司赶,先在这里打个盹吧……”她笑笑,打了个呵欠。

李汐看着她走向卧室,语气突然冷了下来,“站住,这儿只有一个房间。”听到他的语气,她暗叫不妙,这人发起火来这不是好欺的主儿,可好奇心驱动下还是把手按在门锁上,边推开门还边说,“我倒要看看这天价“第一豪宅”有什么了不起的……”本想阻止她的李汐无奈跟不上她的脚步,走到门口时,房门已经全开。

三个人,六只眼睛,碰撞在一起,空气中都仿佛能听到冰棱破裂的声音。

容意本坐在床上擦着头发,看见门开了,条件反射般弹跳着站了起来,此时她只穿着李汐刚才递给她的那件t恤,衣服又大,差不多盖到了膝盖处,所以刚才也懒得套上裤子。半点没想过有人会闯进来,拿着毛巾的手依然定在半空中,被点了穴般。

李汐看着她因为刚洗完澡还粉嫩地泛着红晕的脸,披散的湿发还滴着水珠,滴滴晶莹剔透落在木地板上,宽大的衣领半□□出的精致锁骨,目光往下移动看到那细长雪白的双腿赤足踩落在地上……只觉得一道炫目的光在面前炸开,亮得晃花了他的眼睛,握着肘杖把手的手竟捂出汗来了,只觉得这房间里的温度要比外面徒高了好几度。

“我……我不是……”容意看着自己面前比她更高上几厘米,亮眼得如同走天桥的模特般的女人,窘迫地想要解释些什么,大清早地穿着他的衣服坐在他的床上被他的女人看见了,这是不是叫捉奸在床啊?只觉得从来没有这样手足无措过,脸憋得更是红,还凝着雾气的眼睛仿佛就要掉下泪似的。

“出去!”李汐一声怒斥,眼底已经升起怒火,站在他旁边的小美人儿偷偷吐了吐舌头,知道不能再惹他生气了,中规中距地走了出去。他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出去时顺手带上门,只留下她一个呆呆地看着那门,心乱如麻。过了大概十几分钟有人来敲门,她吸了大大的一口气,打开门,愣愣地看着穿着黑色套装站在门口的女人。

“你好,容小姐,我是李生的秘书,这套衣服是他让我送过来的。”秘书的笑容很职业,无可挑剔。她道了谢后便又关上门,没有办法思考一般脱力靠着墙。换好衣服整顿好心情走出客厅时,大大的客厅又只剩下李汐一个人,他的脸色凝着,看似不大好,右手撑着沙发半靠着椅背,靠垫被他随意地抛落地上。

“昨天晚上谢谢你……我先走了。”她走过玄关,顿住了。他有点焦急地想要站起来,一动却扯着腰部的神经,阵阵尖锐的疼痛,脸色煞白地拧着眉头,“她是……”容意穿着刚才秘书一并拿进去的鞋,站在玄关看着昨晚穿的那双鞋,犹豫了一下,缓缓蹲下去拾起。他话到嘴边,却怎么都没办法往下说了,眼里净是自嘲和落寞,冷笑了声,看着她关门,满室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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